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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4-16 01:50:53

精选章节

卫筝死后的第一个春天,东宫来了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不谙世事,站在我的桌案前发抖。

「你不喜欢我么?」她看着我,漂亮的眼睛里像是烧着一团火。

「喜欢。」我望着那团火,看着它越烧越烈。「但不是你想要的喜欢。」

那团火脆弱地晃了晃,要灭不灭地闪着光。

我叹息这个孩子。

大抵又是一个被权利蒙蔽了眼睛,喜欢上皇帝的女人……

01.

我力排众议,卫筝最后入了卫陵。

群臣的怒火无处发泄,最后都聚到了太子身上。

他为了替生母报仇,谋害皇后的事被人以死相谏。我一道圣旨,将他流放北疆。

东宫惊惧,太子妃骤然得病,卧床不起。

二月,宫中来了个小姑娘。自称是太子妃亲妹,进宫侍疾。

彼时我在批阅奏章。随口问了几句就让她去了。

区区小事,我不曾放在心上。

尽管小姑娘看我的目光有几分炽热,我也只道是寻常。

02.

散朝不久。东宫来人禀报,皇长孙高烧不退。

那是承乾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我的第一个孙子。

我有些忧心,立刻改道东宫,前去探望。

初到东宫。

东宫上下忙而不乱,不见太子妃,只看到那个姑娘正井井有条的指使宫人。

我皱眉,让王春去驸马府把太医令喊过来。脚下不停,前往朝阳殿看孩子。

「太子妃呢?」

「回陛下,娘娘还在病中,不知道长孙殿下的事。」

我嗯了一声,喜怒不显。

她倒是依旧镇定,跟在我身后急而不乱,声调平稳的告诉我阿璟的情况。

很快到了偏殿。照看的太医详细说和我说了病情。得知阿璟情况不算特别糟糕,我的心安稳了一些。

不久,太医令风尘仆仆地赶来。

我略微坐了坐,和阿璟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回北宸宫的路上,我问王春:「东宫那个姑娘,叫什么来着?」

「回禀陛下,奴才记得叫孟秋。」

孟秋。是个沉稳有手段的姑娘。

我叹了口气:「她不来,朕都不知道太子妃病得那么重。去内库中找些东西吧,以探病的名义赏赐给太子妃,安安她的心。」

「是。」

「那个孟秋也做得不错,也赏她几样小东西。」

「遵旨。」

03.

有了太医令坐镇。阿璟的高烧很快就消退下去。太子妃得了赏赐,听说后面也慢慢好转。

孟秋后来来过北宸宫。由是太子妃收到赏赐本要来谢恩,但身体不便就托了孟秋来。

彼时我正批阅奏章,没有见她。

冬天终于熬了过去,宫中的鸟雀又热闹了起来。

宗室传来几个喜讯。几个王妃相继生了孩子。皇室添丁,一扫冬日颓气。

协管后宫的两个妃子递上话,想办一场春日宴,庆贺喜事。

我犹豫了两天,最终准了。

皇后崩丧,太子又被流放。整个后宫一片沉凝,确实需要一场宴会消解阴霾。

那场宴会我略坐了坐就走了。倒是回去的路上,我又见到了那个沉稳冷静的孟秋。

她跪在路边,宫墙外的桃花随风落在她头上,她浑然不觉。

我忽而想起她方才吹的曲子,不禁道:「朕听你的曲子悠扬婉转,比乐府的俏皮些。」

「是。臣女的曲子,都来自民间歌谣。」

原来是民间的风韵。

我来了兴趣,问:「还有别的吗?」

「回陛下,有的。」她站起身,拿起腰间的笛子吹奏。

笛声一起,似乎能看到万物复苏,春花绽放。

袅袅一曲终了,我心满意足地取下了手上的玉扳指。

她却恭敬地低着头不接。

「嗯?」

「陛下说臣女的曲子活泼,夸赞臣女的曲子好。」

「嗯。」

「可是臣女还远远不到以曲动人的地步。」她认真道:「陛下只是在客气罢了。」

「请陛下准许臣女再练习,下次再名正言顺地受陛下的赏赐。」

我哑然失笑,「好。」

嗯,是个有些傲气的小姑娘。我想。

我很快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回到北宸宫处理政事。

04.

几日后的下午,王春忽然跑进来说:「陛下!公主殿下发作了!」

「快备车!」

马车摇摇晃晃地在路上狂奔。我的心慌的厉害,一路强自镇定。

待到驸马府时,天已经黑了。

驸马说,阿卫早上好好的,吃过午饭突然就发作了。

突然?真的是突然么?

我让王春把驸马府都排查一遍,公主今天见过什么人,吃过什么东西,通通给我查清楚!

深宫居住多年,我知道有些事总是看起来正常。

「阿卫呢?」

驸马忙不迭引我到后院。

远远的,我就听到阿卫的哭声一声高过一声。

隐约间,我似乎又回到许多年前。

差不多的房子,差不多的痛喊声。

「父皇……父皇……」

驸马的声音把我拉了回来。他搬来椅子让我坐下。

我站的笔直,不想坐他的凳子。

他没有注意我的不悦,眼神一直看着那房子,脸上都惊惶无主一览无余。

我绷着脸,原本卡在嘴里的呵斥转了转,又咽了下去。

「不要慌。」我忍不住安抚他。他不停地转来转去,实在让我头疼。

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冷淡,他低头擦干了眼泪,离我远了些,在那房门前走来走去……

阿卫的声音一下下的传来,我在心里一声声地喊着卫筝。

卫筝,卫筝。

你若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阿卫。

保佑她,保佑她。

……

很多年前我就知道,哪怕你是皇帝,世上也多的是你无可奈何的事。

譬如生死,譬如无常。

05.

后半夜,孩子的啼哭声终于响起。

驸马如释重负,蹲在地上哭的像个孩子。

我在廊下站了许久,后知后觉腿疼。

孩子既然生了,接下来的事交给太医。我让王春留下陪着驸马。我自己则回了宫。

这一夜马乱兵荒,我也有了困意。

几个时辰后上朝,我坐在龙椅上只觉得眼前人影幢幢。

刹那间,眼前一黑,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又是天黑。我躺在北宸宫的床上。

王春跪在一边,不知道回来了多久。

「公主怎么样了?」

「回陛下,公主休息了一会儿就让奴才回宫了。」

「嗯。」

「是娘娘崩逝的消息没瞒住,公主这才受了惊,提前生产……」

意料之中的事。我语气森寒:「谁传的消息,谁是背后的主使,通通揪出来!杀了!」

「是。」

「传旨:太医令守在公主府,等孩子满月了再回。」

「遵旨。」

王春去传旨,小太监捧来药,我喝了又有了困意。

睡梦之间,卫筝抱着一个孩子,喜气盈盈。

她说要给孩子取名阿卫。她说那是卫家的香火。

我对她说,阿卫也有了孩子。

「我们当外祖啦。」

06.

吃了三天药,我的病已经好了大半。

王春说长孙殿下求见。

「让他进来吧。」

「孙儿拜见皇爷爷。」

「臣女拜见陛下。」

听到女声。我意外抬头,发现东宫那个孟秋也来了。

「嗯。免礼,赐座。」

阿璟今年已经有十岁,行事稳健,颇有承乾的姿态。

我心血来潮考了考他的功课,他都回答的不错。

我十分高兴,赏了他一副文房四宝。

「多谢皇爷爷。」

我正想赏孟秋点什么,孟秋却掏出了笛子。

「请陛下赐教。」

我莞尔,示意她可以开始。

一曲终了,殿中众人都听得晃神。我抚掌称赞。

「确实动人。」

她脸上的喜悦呼之欲出,眼睛亮亮的。

这次,她收下了玉扳指。

07.

晚间,我又见了孟秋。

她穿着鹅黄色的裙子,像朵漂亮的春花。忐忑不安地看着我,手中紧握着绿笛。

深夜造访,孤男寡女。

我懂她是什么意思了。

这样神女襄王的本子不是第一次在这宫里演了。

「王春。」我喊了一声,王春瞬间明白,殿中的宫人都陆续退了出去。

偏殿空荡,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披着外衣,坐在桌案前。目光沉沉。

「你家世上等,正值青春,今夜,你不该来。」

她红着脸,烛火掩映下漂亮的像个精魅。

「臣,臣女喜欢陛下。」

「哦?」我语气平淡,「喜欢一个糟老头子么?」

「不是!」她大着胆子望着我,眼中清澈而热烈地闪着光,燃着火。

「你……你不老。」

我的目光移开了些许。心想,又是一个贪图富贵不要命的。

「陛下……」她颤抖着声音,一步步地朝我走来。「我,喜欢你……」

在我的目光中,她一步步地走上台阶,走到我的桌案前。

灯火盈盈。她的模样像仙又像妖,不谙世事的脸上挂着害怕又渴望的忐忑。

「放肆,退下。」我语气平淡。

她仿佛着魔了一般追逐着我的眼睛。

「陛下不喜欢我么?」

喜欢,但不是你想要的那种喜欢。

「陛下是在……害怕么?」她话音发着颤,更添了几分空灵幽魅。

08.

「害怕?」我笑了一声。

她颤了颤,离我还有一步之遥。

「回去吧。今夜的事。朕就当没发生过。」

她不说话,倔犟地站着。

「朕说,退下!!」我加重了声音,有意沉下脸色。

多年养成的帝王之威吓了她一跳,她踉跄后退了几步,眼里泪光点点,终于后知后觉地害怕了。

「站住!」

她猛地停下看我。

我指了指地上。「笛子。」

她捡起笛子,捂着脸跑了。

后来听王春说孟秋生了病。什么病不知道。只是许久没见过她了。

我想或许是她察觉到自己的逾越,也或许是她被我吓到了。

迷途知返,时犹未晚。

09.

清明时节雨纷纷。

我犹豫要不要去看看故人。

王春却转告我一个不好的消息。去年那个要打金龟的孩子还是夭折了。

我坐在案前沉默了许久许久。

「陛下……」

「王春,朕累了。」

我离开了窗边,回到床上休息。

檐外的雨铃哗哗响,雨又下大了。

我恍惚间又回到了除夕夜。

那个孩子偷偷从宴上离开,一路跟着我。

「皇爷爷,皇祖母回来了么?」

他扒着宫门,看着我没有一点该有的敬畏。

「你找她做什么?」

他捧着我刚赏他的金叶子。高兴地说:「有了这些,就够打一只小金龟啦!」

我说我给他打。

他却摇头,只要他皇祖母打。

「皇祖母什么时候回呀?」

我告诉他,卫筝再也不会回了。

他哇的大哭起来,哭声震得人头痛。

后来他被父母拉来赔罪。他抽噎着走到我跟前跪下。

我有些心软,蹲下身捧着他的脸说,不要伤心。总有一天,他们会再见的。

他红着眼,原本还在抽泣。一听到会相见,刹那间就破涕为笑……

王春告诉我,那天过后那孩子就生了病……

我很后悔那天晚上应该叫他多烤会儿火的。

我或许那天就该叫太医过去的。

我知道,那个生下来就不顺利的孩子本就很难长大,这种意外或许是命中注定。

但是,但是。

心头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又来了。

王春守在我的床头,我喃喃道:

「王春。原来世上有些人,是见一面少一面的。」

10.

早朝上,几个人又为赈灾的事争执起来。

旱涝洪灾是常有的事,往年都是让承乾去做。可今年承乾在北方。

我看了一圈,最后在一堆聪明人中挑了个老实人。

每当出现灾情,宫中开支必会缩减。

往年这些事都是卫筝打理,今年有两个人管理,结果最后还是闹到我这里来断。

正好阿璟在,我有意考他,叫他去处理这件事。

王春看出我的忧虑,嘀咕了一句:

「若是娘娘还在就好了。」

是啊,若是她还在,我至少还有个说话的人。

宫中的事很快断明。赈灾的事却十分棘手。

我换了许多人,最后好不容易赈灾结束,又迎来了大疫。

即使太医院的人空了一半也远远不够!

转眼看秋去冬来,等天气冷下来,死的人就更多了!

时势紧急,我又想到卫家那个人!他有医术,更有一呼百应的能力。

于是我写信相求。

我知道他必定会去,但我的样子的必须要做。

这样一来是表明求贤若渴的态度,二来是表现关心苍生的真实行动。只有这样,天下人才知道君父依旧是君父。他们才不会绝望到造朕的反。

好在年关前,灾区局势得到控制,朝廷派去得特使在之后很快传来好消息。

只是卫二劳累过度,最后死在了灾区……

我想了一天,本想喊阿卫进宫。但我又怕见她。

该怎样交代。她去年才没了母亲,今年最后一个舅舅也没了。

后来听王春说,驸马带着人出了远门。听说是,收殓卫二的尸骨去了……

临近年关,百姓都在团圆。

我让人传话,让阿卫带孩子进宫看看。传话的人回来回我,公主身体不适,不便前来。

我张张嘴,最终也没话说。

后来过了年,我就听王春说,阿卫也出京了,她留了一封书信,说是去游历天下。

我想,父母在不远游,我若是寻常人家的父亲,这一条就能告她不孝了。

王春安慰我说,她会回来的。

我也知道她会回来。

她是我的小公主,是我最后一个孩子,她肯定会回来的。

只是,在我有生之年,我是否还能再见到她,就不知道了……

11.

又是一年春。

太子妃前来求我,请我为孟秋赐婚。

我这才知道,原来孟秋还在宫中。

再见孟秋,她稳重了许多,跟在她姐姐身后。我还没开口,她就说嫁人还不如出家。

太子妃气得脸色铁青,偏偏碍于我的存在不好发作。

孟秋平静无波,只有偶然几个眼神还藏着锋芒。

我打了个哈哈,让她们自己先回去想想。

没过几日,我在北宸宫活动筋骨时,孟秋来了。

她一见我便语出惊人。

「我和姐姐说了那天晚上的事。」

「姐姐让我出宫,我不愿意。」

「我喜欢陛下,我想在陛下身边。哪怕做个侍女都行!」

「朕不明白。」我开始审视这个小姑娘。

「你究竟,喜欢朕什么?」

11.

平心而论,孟秋很好。

不论天下哪个男人娶她,都是那人的福气。

若是在我二十岁的时候,我不会拒绝,而是会把她收入后宫。

三十岁也好。四十岁也好。不管是贪恋她的好颜色还是给卫筝添麻烦,我都会收下。

毕竟后宫的女人们求的是什么,我一直都知道。

我们心知肚明,我们心照不宣。

但是,但是。

我如今五十岁了。是做她祖父的年纪。

知天命的岁数再做这些事,便是不要脸了。

孟秋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

「早在闺中,我就听过许多陛下的事。后来就想,若是能见陛下一面就好了。」

哦哦。我点头听着。

「等进了宫,我发现陛下比我想象中的更英武。当然,陛下确实老了。可是,也确实很英武。」她磕磕绊绊地说。

我难得有些脸红。

我年少时皮囊确实好。后宫的女人们爱我的身份也爱我的模样。

但现在我已经老了。她那站在朝上的祖父才比我大几岁。

罢了罢了!让她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眼不见心不烦就好。

却也不妥。省事是省事,但对这样的孩子是不是有些轻贱了?

她大大方方的说出自己的喜欢,傻归傻,勇气却十分过人。我若是轻易把她打发了事,将她当疯子看待,岂不是鄙薄了人家?

一时之间,我陷入了为难。

「我喜欢陛下。我知道若是被别人听见,我必定要被当做疯子的。」

「可喜欢就是喜欢,这是不讲道理的事。」

少年人眼中的火热烈又明媚,让人觉得好笑又钦佩。

「朕明白了。你不过是喜欢英雄的年轻人罢了。不,不是喜欢,你是心生敬仰。这是人之常情。」

我少有耐性地劝她,「但是天下的英雄千千万,你才见过几个,怎么就敢说要留在宫中呢?」

她张了张嘴想要辩驳,我平静地看着她。

她摇头,执迷不悟地说:「英雄归英雄。但别人怎么能和您一样呢?您是个至情至性的痴情人。」

这话无异于天雷滚滚,轰隆在我耳边炸开。

12.

「你是说,朕和皇后在民间有书?」

「嗯!」她点头。「有好多书呢!陛下不知道吗?」

我摇头,心中不由翻起惊涛骇浪:那些书到底写了什么?!

「陛下稍等。」

一个时辰后,她背来了一个书箱。

「喏,陛下!就是这些了。」

我打开书箱,发现确实许多。

看来所谓的痴情人,并不是轻飘飘的几句话。而是一箱沉甸甸的书!

这件事,荒谬到超乎了我的意料!

我只觉好笑。心中又不免对那些书产生了兴趣。「朕想借几日……」

她大气地摆摆手,「陛下慢慢看,我不着急的。」

点灯熬油看了两天后——

再看到孟秋,我长叹一声道:

「朕不怪你了。」

我看了两天,写书的文笔极好。我若不是当事人,也会深受感动。甚至中途我都有些怀疑,莫非我确实深爱卫筝,只是我自己不知道?

那些书对这样情窦初开的小孩子,确实太有误导了。

她错把我这样的人以为是书中人,自然就失了理智和分寸。

我感慨,对着孟秋说出了真相。

「朕与卫筝,没有书上写的那么好。」

她有些慌了。

「而且朕与卫筝并没有书里那样可歌可泣的爱情。她不喜欢朕,朕也不喜欢她。事实上,朕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

她如遭雷劈一般,站在原地怔愣。

沉默半天后,她似乎终于接受了真相。她满是难过道:「确实,您连皇陵都不让皇后娘娘进,又怎么会是喜欢她呢……」

她的眼神终于不再炽热,变成了一潭死水。

我不由结舌。但也不想辩解。

孟秋失魂落魄走出了北宸宫。

我感慨:风花雪月的故事固然让少年们心生向往,可惜世故俗流才是常态。

当然,或许她和我不同。

或许过段时间,少年人的眼眸又会变成春水,只是得等一阵春风,一个正正好的人……

我合上书道:「查查是谁写的。」

这么好的文采。不打一顿,太可惜了。

13.

从此,宫中就多了一条,宫中事,不得流于人知的规矩。

王春找到了那个笔者,是个清闲的起居郎。对于写书的事,他供认不讳。

只是挨打前,他纠结地看着我,「陛下,您到底是爱淳妃,还是爱皇后娘娘?」毕竟一个是太子生母,一个是太子嫡母,看上去太让人迷惑了。

我黑着脸,知道他的书又写新的了。

「不用打了,丢出宫去!」

难为他整日和宫人套近乎,从那些陈年旧事里头编故事!

「陛下,您爱皇后娘娘,对吧?」

侍卫把他拖走时,他的眼睛还盯着我。神态之间一片痴意。

神思回转间,我想着还是不能放。在宫中都能编成这样。万一放出宫,编得就更没影了!

「以后不必再写了。」我看着他:「朕爱皇后。」

这句话说出口,他愣了。我也愣了。

他流着泪,脸上却挂着夙愿得偿的笑。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没想到执着的东西能在他有生之年得到答案。

我命令:「今后不准再写了。」

「臣,遵旨。」

我心中有些感慨。

如今的年轻人怎么都古古怪怪的。

幸好。若是我随便打发了孟秋,就发现不了这件趣事了。

犹记得多年前,卫筝半是打趣半是认真的告诉我,不能将那些女子对你的心意随意糟践。

我当时不以为意。「那么多人喜欢我,我哪有那么多时间。」

如今我有了时间,但卫筝却不知道了。

14.

荒荒唐唐又一年,转眼又到年关。

人人都穿着新衣,脸上都是喜气。

我上了年纪。宴上喝了几口酒就回去了。

今年没什么好玩儿的,那个唯一有趣的小孩还没打到自己的金龟就走了。

今天的雪格外大,月色下天地一白。

宫女们打着灯笼,小心为我照亮前路。我被王春搀扶着,走在安静的宫道上。

「北疆有信么?」我问。

「有的陛下,有的!方才送来的。已放到您的桌上了。」

「嗯。」

雪天路滑,我还是打了个趔趄。

「奴才该死!」

所有人呼啦啦跪了一片,我站稳了,只是方才嘶啦一声,衣服破了。

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天气太冷,我冻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这是朕最后一件旧衣服了。」我摸摸衣服,有些难受。

宫人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王春佝偻着站在一边。

「你说,长乐宫是不是还有朕换洗的衣服?」我站在宫门口瓮声瓮气地问。

「回陛下,奴才记得好像有一件……」

于是我又转去了长乐宫。

在说明来意后,云缨找了找,捧来了一套旧衣服。

看着眼前的旧物,一时之间……前尘往事,纷至沓来。

摇曳的火烛,温柔的卫筝。

她说累了就可以歇息。

我的脚步轻飘飘的,脑子也昏昏沉沉。

她好心地扶着我……乌黑的发……柔软的手……颤栗的身体……

那夜之后,卫筝就逃去了别宫。

似乎不见我,我就奈何不得她。

卫筝不知道。

那一晚我是醒过的。

我假装了意乱情迷。

卫筝,卫筝。

你求求我吧。

你喜欢我吧。

你对他们那么好,你对我也发发慈悲吧!

15

过了年。日子平平淡淡地往前走。

也有不平淡的事。

承乾在北疆吃了几次败仗。几个王爷想造一造反。朝上的几个人贪污,被我株连了几百。有些人辞官,有的人归田。

秋来开了场科举,选了些人填补空缺。

有人强盛,有人衰落。

世事无常,世事如常。

每每看到那些朝气昂扬的新人,我就越是觉得自己老的厉害。

朝堂半旧半新,后宫半空半满。

今年秋冬之际京城爆发了天花。

一场天花带走不少的旧人,后宫死了近一半人。

我因早年得过天花而活了下来。

整个后宫凄凄惨惨,那外边的景象又会怎样呢。

我不敢想。

入冬后,疫病渐渐被控制住。

但听到户部告诉我百姓伤亡的具体数字时,我很久很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发布了罪己诏,宣布在太庙祈福。希望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当然,这还是一场掩人耳目的游戏。与其让天下人暗中搬弄口舌,不如先行一步。

之后一个月除了上朝,我就都在太庙里日夜祝祷。

偶然几次的午夜梦回,我梦到了父皇,梦到了先太后。

父皇还是坐在龙椅上,冷冷地看着我。

先太后似站在帘后似笑非笑地打量我。

我站在原地,东张西望,就是没有见到摄政王。

忽然哗的一声,长剑破空而来!我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一身冷汗……

夜已三更,床边的烛火寂寂燃烧。

我闭上眼假寐,等着上朝。

恍恍惚惚间,我又见到了卫筝。

她坐在桌案前,一边批奏章,一边望望我……

那时候她很辛苦,要照顾承乾,要看着我,还要瞒着前朝处理那些琐事。

可惜,可惜。

卫筝是我唯一一个弟子。是明明学了我的心术,却只走自己路的无分君王。

16.

草长莺飞的时候王春和我道喜,说阿卫回来了。

不久后驸马就带孩子进了宫。

我问他:「公主呢?」

「回陛下,公主染了风寒,故没有前来。」

我哼了一声,阿卫只是不想见我罢了。我又看向他牵着的小女娃,眼巴巴地望着她。

「孩子叫什么?」

「阿卫说叫卫宁。」

我有些意外,看了驸马一眼。他笑着道:「阿卫和我商量了,以后再要个孩子。这个孩子姓卫,第二个就姓柴。」

我点点头。

小孩儿长的快,上次见她刚来人世,现在见她,已经会满地跑了。

我抱了会儿,她就不乐意了。挣扎着要下地。

「王春,带她去内库,喜欢什么就拿。」

「是。」

王春笑呵呵地领着孩子走了。

驸马与我寒暄了几句,不多时,便带了孩子回去。

夕阳落山,晚风呼啸。

我坐在窗边又想到那孩子,不由和王春聊起来。

王春斟酌:「似乎像驸马多些。」

我摇头:「还是像公主多些。」

不过真像阿卫也头疼。

她小时候来过北宸宫一次,就一次,就把我收藏多年的唯一的花瓶打碎了。

她以为把碎片捡了丢掉就没人发现。最后还是王春带着侍卫,从各个角落一点点找回来

我当时心疼得厉害,风风火火到长乐宫告状。

她躲在宫门后,在卫筝的背后探出半个脑袋,鬼头鬼脑的,一双眼睛忐忑地望着我…我当时没忍住笑了一声,之后就再也没提起那件事。

后来她也再也没来过北宸宫。或许是怕我又会风风火火地找卫筝告状。

「陛下还是去看看公主吧。」

我没说话。

「公主千里奔波,又感染了风寒。」

「嗯,明日去看看。」

17.

阿卫是我与卫筝唯一的孩子。

原本卫筝想着带承乾就够了,后来承乾大了,她不知怎么就变了心思。

说也奇怪,我见到阿卫的第一眼竟然没有厌恶。

卫筝说孩子的名字要自己取。

我当时把取名册默默压在案下,默许了。

阿卫小时候都在长乐宫。鲜少见我。偶尔在在宫中碰见,她竟然不怕我。笑嘻嘻地就冲我张手。

现在回想,她两三岁的时候还会喊我父皇,后来越大就越生疏了。

她嫁人的时候,我嫌弃驸马家世太低。不大愿意。

卫筝却找我吵,说我坏了孩子的好事。

也是。只要阿卫自己喜欢。家世不家世的,又有什么要紧?

谁的家世高过我这个皇帝呢?

想着想着,忽然王春说:

「陛下,到了。」

18.

我掀开车帘,驸马府的人整整齐齐跪在门口迎接我。

「恭迎陛下。」

「平身。」

我一眼就看到了阿卫。

她消瘦了许多,脸上也没什么血色。

我说我是来看孩子的,她嗯了一声,把那动来动去的小女娃拉到我身边。

「去见过皇爷爷。」她轻声对孩子说。

卫宁奶声奶气地跪下,「见过皇爷爷。」

「嗯,好孩子。」我笑着伸出手,把孩子抱起来。

卫宁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娘。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乖乖的靠在我的肩膀上。

软软的一团,明明靠着我却没有重量似的。

我心里软得厉害。

即使阿卫对我依旧冷淡,我也还是在驸马府待了一个时辰。

卫宁不知不觉在我怀里睡着了。我看着她被乳母抱走时,不自觉说了一句:

「这孩子抱着真轻,和你小时候一样。」

阿卫神情僵了僵,嘴角扯出个浅淡的笑。

我心中唏嘘,我这个明媚的小女儿,最终也对我虚以委蛇了。

我有些伤心,却又为她高兴。

我盼望着她对我发脾气,又高兴她能藏住自己的悲喜。

若是她发脾气,那我们之间还有缓和的余地。

若是她藏悲喜。那她就是真正的长大了。也是真正的远离我了。

这不是我想要的吗?

这不是我一开始登上皇位就愿意,默认会付出的代价吗?

怎么我现在又开始心痛了?

离开时,我有几句话想和她说。可触及她冷淡的目光,我又说不出什么话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说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我本来就是孤家寡人,我本来就是和所有人渐行渐远的。

「阿卫。」

「陛下。」

「你怎么不喊朕父皇了?」

阿卫张了张嘴,片刻后她喊了。

「父皇。」

「嗯。」

19.

我绕路去了卫陵。

这是我这几年里第一次去见卫筝。

卫陵不算大,我走了片刻就看到了卫筝的碑。

小小一座,紧挨着她的父母。

我让王春退下,我想自己站一会儿。

夕阳西下,寒风吹的我脸疼。

我想或许是卫筝在赶我走。

「快了,快了。」

「你再等等,我也快死了。」

我看着墓碑道。

墓碑无言,耳旁只有寒风吹过。

那小小的墓里装着卫筝。

上头短短一行字只告诉了世人里头躺着谁。

我想着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这样。

只是墓地大些,碑文或许也多些。

「陛下……」

王春小声提醒我该走了。

夕阳的余晖彻底消失,我提起僵硬的步子离开卫陵。

20.

当我第三次在朝堂上昏迷,所有人都知道了皇帝身体欠安的消息。

由于之前打扫过一次朝堂,所以这次他们还算怪觉,事态平静。

承乾风尘仆仆从北疆赶了回来。几年不见,他坚毅了许多,看得出北疆一趟,他收益颇深。

我感慨地看着他,「承乾。朕终于能把江山交给你了。」

承乾伏在地上痛哭。

「公主呢?」我问王春。

「回陛下,公主在殿外等候。」

「喊她进来吧。」

「是。」

听着阿卫的脚步声,我不由看过去。恍恍惚惚间,似乎是卫筝来了……

几十年风霜刀剑的日子终要结束,我在承乾泪眼朦胧的目光中告诉他淳妃之死的真相。

淳妃,是我杀的。

她太贪心了,我要谁做皇后谁才是皇后。皇后之位,我可以给她,也可以给任何一个女人。

她高估了自己,也错看了我。

古往今来,有几个皇帝会为情情爱爱蒙蔽眼睛呢?

可惜总有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以为自己会是例外。

「卫筝确实动过手,但她不够狠。淳妃是朕杀的,你一直都恨错了人。」我盯着承乾,不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承乾红着眼,眼中却并无意外。

他终于还是变成了和我一样的人。

现在我看向我的小女儿,我说小石头,你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卫宁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只说我也像,我也像。

「嗯嗯嗯,你也像。」

王春把私自闯入的卫宁哄着又带了出去。

我说,「承乾,你向我发誓,这辈子都会保护你妹妹一家人。」

承乾没说话。

我笑了笑说,「你可以不答应。」

承乾沉默了片刻,看向阿卫道:「我独孤承乾发誓,这辈子都会保护我妹妹一家人。」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我那年意气上头,有意纵容淳妃闹事,卫筝反击的意外兜兜转转还是掌控住了。

后悔吗?后悔的。

卫筝的死也有这件事的原因,只是当时种种局面下,我还是选择走了那一步棋。

我对阿卫道:「小石头,你只要记得一件事。承乾是把你当妹妹看的。他有多恨你的母亲,就有多爱惜你这个妹妹。只有爱你,他才能回报你母亲对他当年的养育看顾,只有爱你,才能分开爱恨,堂堂正正的报复你的母亲。」

承乾如遭雷劈地跪坐在地上,涕泣无声。

阿卫站在原地,被我的话惊得回不过神。

我还想再说几句,然而时间已经到了。

我听到了承乾的哭声。

那哭声中又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呢?

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终于放下了肩头的担子,能轻轻松松地去见卫筝了。

21

黄泉路,一片灰雾朦胧。

我穿着龙袍,等来了鬼差。

它领着我一路往前走。

我问它,昭懿皇后可曾投胎?

它摇头道:「我不识得什么昭懿皇后。」

「她叫卫筝。能否烦请您替我查查?」

它对我客气地拱拱手,「不敢,只是在下不过区区鬼役,陛下若是想知道,得问判官大人。」

它后来带我去见了判官。

我又问判官同样的问题。

判官只说那人不曾入轮回,至于到底去了哪儿,他也不知道。

后来,我在黄泉盘桓,拿着卫筝的画像问遍了每一个人。

「请问,可曾见过这个人。」

「不曾,不曾。」

……

后来不记得问了多少人,终于有人告诉我:

「哦,她啊。她方才在轮回台投胎转世去啦。」

「什么?!」

「真是一个怪人,明明能转世到王侯之家,偏偏要去做一只鸟。」

……

后来我在轮回台等了一次又一次。

不知哪一次,我终于见到了她。

「我还不曾说。」

她对着我面露不解。她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

「多谢。」我对着她长揖一礼。

「等等!你是谁?」她忽然叫住我。

我看着她,笑道:「曾经的故人。」

我将皇帝的福禄光分了她一半,也赴我的轮回去了。

22.

我的故事有些长,所以我长话短说吧。

我生下来就被人圈在冷宫养着。

不知道生母是谁,只知道我只能也只有一个母亲,皇后。

皇后在我七岁之前来见过我一次,那一次她对我说,是时候让你见见天日了。

于是我就见到了我的父皇。那天的宫殿很压抑,他坐在龙椅上冷冷地看着我。

后来我才知道,他已经死了很多孩子。我是幸存的最后一个。

他将我立为太子那天,母后把我叫进长秋宫,默不作声地让我跪了一整夜。

她是在警告我,我的太子之位到底是谁给的。

后来,父皇死在了沙场上。我被推上位,成了皇帝。

所有人都说我太小,于是我的舅舅,我母后的兄弟站了出来成了摄政王。

后来,我又多了个弟弟。

他的由来不可说。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真的是太后的遗腹子……

我十岁登基,十五岁还是傀儡皇帝。到了二十岁,我已经杀了摄政王,收回了太后娘家的权力。我正式掌控了朝堂,掌握了天下!

楚庄王三年不鸣不飞,直到一天一鸣惊人。而我用了整整十年……

我励精图治,决心成为一个英明的雄主。

那时候我豪气万丈,觉得天下没有什么事是我做不到的!

可就在那时候,我遇到一件无法言说的怪事!

我与一个女子互换了灵魂。

在那短短的几个月中,我没日没夜地担惊受怕。

我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又过起了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

不过,这次我的运气好些。

那女子和太后不一样,一样的美貌,却有一颗仁厚的心。

她没有对我下杀手,她还和我换回了身体。

当然,她也是有所求的。她要出宫,要去过平凡人的日子。

是的。你没听错,我现在都觉得荒谬。哪有放着荣华富贵不享用,去民间过普通人的日子受苦的!

她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不贪图权势的人。哪怕这权势是成为一个皇帝。

当皇帝。别人看到的是滔天的富贵。她看到的却是让人喘不过气的重任。

那几个月里,我一边教导她,一边防备她。

最后换回来后还没杀她,她就出乎我意料的逃出宫了。

那时候我只觉得她是个有意思的人。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有趣。

我当然不会放过她,但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毕竟,我是一个皇帝。在深宫中治理天下,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我的设计下,我与她在军营中见了面。

那时候我还不确定要不要杀她。但是有一件事我很确定,就算不杀,也不能放跑了她!

聪明人总是让人防备。尤其是不为我所用的聪明人!

战事结束后,我给了她选择。她在自己的自由和兄弟间的自由里面选择了成全后者。

其实她心里也十分明白,她不可能从我手里逃脱。

她展露了自己的才干,这让我不会杀她,也不会放她。

对于人心的把握与觉察,她与我有一样的敏锐。

后来的事就比较平淡。

她在宫中几十年,养大了我的继承人,也和我有一个女儿。

那孩子是她对深宫无奈的慰藉,也是她对她父亲遗愿的弥补。

只是最后,她累了倦了,我也放任地看着,就任由她那么死了……

你问我舍得吗?当然舍不得。

可我拽着这只风筝几十年了,她到了她该走的时候,我是没办法强留的。

你问我愧疚吗?当然愧疚。

我讨厌自己天性中的猜疑,讨厌自己的小心谨慎,讨厌自己的不愿放手。

我并不想辩驳什么。我就是个胆小鬼,一个懦夫,一个不敢交付信任的人。

如果我敢,她就能飞往自己的天空中去。按照她想要的去过她的一辈子。

你问我难不难受?嗯,我不难受。

我没有哭,我也没有伤心。

我说了,我不难受。

我没有一直眼泪汪汪,是这里的风沙太大。

你还有完没完?!

……

确实,我的命轨发生了变化。

如果没有碰见她,我可能会成为史书上的英明的皇帝之一。

嗯,碰见了她后,我会成为历史上更加英明的皇帝。

卫筝是我的得意弟子,是我的照见自身的镜子。她的存在让我在晚年也保持清醒,没有在那条终身孤独的路上彻底疯掉。毕竟,有不少皇帝年轻时英明,晚年就疯了。

嗯……我对卫筝的弥补么?

说来惭愧,并没有什么。

让史官专门给她编书立传是她该得的。

让阿卫一家平安,那也是我作为阿卫的父亲应当为子女考虑的。

让她不入皇陵也是一开始就答应的。

我并没有为她做什么。

卫筝做的事,后宫知道,朝廷知道,天下的百姓也听过,千百年后的后人们也会给出公道。

我什么也没做,只是让她付出的辛劳被全天下看到罢了。

假如?假如什么?

假如相见的时机不一样,会不会是另外的结局?

……这,这我也不知道了……

不不不,我不喜欢她。

对。

在她死后,我余下的时间里没有想起过她几次。

对。

终我余年,我也不曾想起她一次。

对,是的。

你问我为什么?

因为,卫筝不喜欢我,所以,我也不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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