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大名鼎鼎的占星师,我恣意于六界之内。那时我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匹敌天道,抬手就可以解读生灵的命数。不管是凡人那短暂的几十年还是地府小鬼几世的轮回,在我看来就如同凡间的戏本子一般,我从头到尾就可随意翻阅。与此同时,我也坚信我可以逆着天道修改别人的命格。
也可能是骄傲自大就会让人疏忽,也或许是再强的灵力也只能推演命格而不能改变,在仙气缭绕的探灵河边,我捡到过一只伤痕累累的小狐狸。可能是他那时过于虚弱,我竟感受不到他的灵气。我把他捡回我的宿神宫,养了起来。
我不是没有在探灵河边遇到过走火入魔的仙子或仙女,但这只小狐狸看起来不一样,他天生就是魔狐,深红色的皮毛下是错综复杂的筋肉,筋肉间是缭绕的魔气。等他稍微恢复一点后,我拈来一串咒符解读他的命格,他魔气缭绕,我甚至无法真正触摸到他的命格。
等到好友听云见到小狐狸的时候,他告诉我这可能是一只早已有了灵识的魔狐,让我早点远离他,以免气运交缠,最终一起被天界围剿。
既已有了灵识,我笑了,那岂不是能听得懂我的每句话咯?听云祭出啸罡,剑指我捡来的那只小狐狸。我朝小狐狸歪了歪头,小狐狸一动不动,只是盯着我。我抬手摸了摸小狐狸的下巴,最终把他护在了身后。“我觉得气运相交未必不好,毕竟我也是无所事事了八万年了,我会把他引向我的道。”听云皱眉,依旧举着啸罡,告诉我如果日后他危害六界,他不会手下留情。
小狐狸看起来不苟言笑,实际也不苟言笑。
我拿根狗尾草逗了逗他,他打了好几个喷嚏。
嘻嘻。
他抬爪,划了我个口子,不嘻嘻。
我日日望着这只小狐狸,小狐狸在我宿神宫内日日修炼,我看着他,也时不时度他些修为。他那小爪子拿着笔,写着,我会报答你的。
我倒是很想笑,甩了甩手说不用了。他认真盯着我,我无奈点了点头。
平日里我喜欢去凡间摆个小摊给人算算命,小狐狸自己留在宿神宫外的探灵河修炼。凡间的小零食很是美味,我常常带回一些去给小孤理。遇到小狐狸真正爱吃的东西,他就会找张纸印个梅花状的足印,告诉我他都会还回来的。我叹了口气,其实你不必这样的。
有了小狐狸之后,我那枯燥的生活好像就有了色彩。他的命格一直缠绕着魔气,我也相信他会与我的气运纠缠,避免天道的剿杀。我与他一直在宿神宫相伴,慢慢忘记了时间。我与他一起品凡间新出的糕点,捕后山的小鸟儿,如果凡间的人们那一生一世也是这么度过的话,我觉得那凡人的生活也是充满了未知的趣味。
也不知过了几千年,小狐狸幻化出了人形。他瘦高俊俏,声音低沉,身后一块褐色的胎记。我眯着眼看了看他,调侃他美得像个女子。他笑了笑,眉眼弯弯的,用手勾了勾我的衣领。我的心都软了我的天啊。我偷偷捏了个诀,引来一串咒符围绕住他,想要解读他的命格。他抬手斩断我的诀,抬手警告我,别去走近他。我的心这次就不软了,直接碎了。
白眼狼,我用力锤着被子,看着睡在侧殿的小狐狸,恨得咬牙切齿。
小狐狸仍旧日日留在宿神宫,我觉得我们之间始终有着一堵墙。
他告诉我他叫祈安。
祈安。祈求平安。魔狐又怎么了,魔狐就注定不会受到天道的庇佑吗?
那我庇佑你。
宿神宫仙气缭绕,我宫里的落檀泽里的水是上好的修仙之地。我看着侧身在水里泡着的祈安,问他,魔道的人也可以修仙吗。
那倒不会,就是泡着舒服。
我啧啧了两声,关上了门。听云这几日经常来,慢慢地和祈安就熟了。说实话奥,我心里还挺别扭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捏了个诀围绕住他俩,这次不一样了,他俩一起挡住了我的诀。好好好,你俩清高,你俩了不起.…
我捏了个诀,当然了,他俩都没见我施展过。触灵术。我可以观测到听云的未来,但是祈安的命格我依旧,看不清。
有次我问正在修炼的祈安,我问他你信命吗。他运了运气,坐正,一本正经告诉我,其实他很信。我惊讶,魔道的人竟也信天道。
他笑了笑,不再说话。过了会儿问我,你信天道吗。我说我自然是不信的。他问我,你日日为人窥探命格,竟然不信天道?我抱胸站定,正是因为我可以为人窥探天命,我才不信天道,我只信我自己可以匹敌天道,可以更改命格。
他眼中有着很复杂的东西,我无法形容。到最后叹了口气,他轻轻地说,有些东西,你得信啊。我说我不信,我要和你的命格紧紧交缠在一起。
他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说,放弃吧,至今无人可以走近我。我咧笑了笑,为什么不试试呢。
他笑着转过身去,缓缓闭上双眼。半晌,握着我的手又紧了紧。
你说你是难越的关山,是阳光散落于世间的罅隙,我却想试着翻越这关山,一睹这难得一见的光影。
那日一同去凡间,祈安拉着我去看凡间的茶楼看戏。
戏台子上的戏子妩媚动人,一颦一笑都显露着风情多姿。我看祈安看得入神,便捏了个诀去看一看那凡人的命格。
不看不知道,那风情万种的戏子竟是个男子。
我内心嘿嘿一笑,要是小祈安知道戏台子上的那个是个男人,会不会尴尬到脸绿?
一曲唱罢,祈安瞅了瞅我。
他那么一笑,啧,反正我感觉没什么好事。
果然,果然。
他眉眼弯弯,问我,你能不能也穿着那套衣服给我唱个曲儿。我?尊贵的占星师?唱曲儿?
我看起来跟唱曲儿有半毛钱关系吗?
祈安挑着我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拉起我出了茶楼。祈安拉着我走在大街上,问我凡间还有没有什么地方好玩。我抬手指了指馄饨摊子,他摇了摇头。我又指了指面馆,他也摇了摇头。我仰起头看了看习钻的祈安,“你若是都看不上这些,我们大可以去逛逛赌馆,转转青楼,找找小酒馆喝点小酒。”祈安听了这话倒是挺开心,“怎么,你去过青楼?”
我老脸一红,“这自然是没有。”
祈安挑了挑眉,“那我们去赌馆。”到了赌馆祈安显得很兴奋,拉着我这桌看看,那桌看看。我问他要不要试试赌一赌,他就找了个桌买了筹码。我坐在一旁,看着他玩得开心,我也跟着开心。过了一会儿他输光了钱,垂头丧气走了过来,我笑着问他为啥萎靡不振。他说都输了。我跟他说,这里每个人都是怀着赢钱的念头来的,但是这是赌馆,要是真的让你赢钱了,那人家还怎么赚钱。
祈安仍是有些不开心。
拉着他出了赌馆,已经到了傍晚。大街上人来人往,各种小摊子也开了起来。“那里有卖面具的,我们去看看。”我拉着他去了一家卖面具的摊子,摊子上各种各样的面具,我拿起一个金色的狐狸面具戴在脸上,问他好不好看。他笑了,告诉我很好看。我拿起一个小狗面具给他戴上,告诉他他戴这个也很可爱。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拿起这两个面具就开始付钱。
我拉着他的衣袖,告诉他别丢了我,他说行。
过了一会儿碰到个卖手串的摊子。大多都是菩提根,翠绿色的,白色的,或者是褐色的。我捻起那串褐色的珠子,问祈安,“你曾告诉过我你身后那块胎记是褐色的,可是与这串子颜色一般?”祈安撒了撤嘴,“你不是摸过吗?”我笑了,“那也只是摸过,没看过,若是你……”若是你愿意给我看一看的话,我也是愿意的嘻嘻。祈安没让我说完,转身踹了我一脚,不嘻嘻。
最后我还是死缠烂打让祈安买下了那串褐色的串子,偷偷戴在手上。
后来我们一起回了宿神宫,我一颗一颗捻着那串褐色的珠子。祈安问我喜不喜欢佛铃花,我摇着头说不喜欢,他执笔沾了沾墨,在我手心处画了朵佛铃花。
我问他他们魔族喜欢什么花,他告诉我是曼珠沙华。
“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啧啧啧,怪不得魔族近年来没落了。”我念叨着,抬手看了看那朵佛铃花。“而且你这佛铃花倒也不像佛铃花,多了几丝曼珠沙华的感觉。四不像。”祈安捏着我的骨节,仔细欣赏着那朵佛铃花。“祈安,”我拉了拉他的衣角,“取我的琴来。”祈安抱来我的诉风,我轻抚琴弦,问他想听什么。他说想听凡间的小曲儿,我拨了拨琴弦,“这琴可是珍品,拿来弹凡间小曲儿,岂不是很浪费?”“再珍贵的东西,只是干放着落灰,那也是浪费,与一块朽木无异。”祈安斜靠在床上,“为我抚琴一曲吧。”我略微解了解衣服,坐在琴前,开始演奏我们在凡间听到的小曲儿。
祈安眯着眼,看起来倒是享受。“祈安,别回魔族了,行吗?”一曲过后,我走向祈安,坐在他旁边,捏了捏他的骨节。祈安歪着头,“嗯?”我刚想接着说话,他反手捏住我的手腕,“我不喜欢别人干涉我的事,也没有人能管住我。”
其实我早就知道,祈安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只魔族小狐狸了。那时我在探灵河旁还感叹了一句,这么努力的魔狐确实少见,天赋也算出奇的好。
但那交错的伤痕,分明是被天道追杀的结果。与其说是我可怜他把他捡回家,倒不如说是,我要与天道争个高低。
天地初分,父神盘古告诉我我可与天地同寿,但就在那时我也好奇,在渺渺茫茫的远处,在簌簌的真气涤荡六界时,那来去自如的真源,所谓的天道,到底是一个人呢,还是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呢。倘若万物都被天道所支配,那我,为什么可以与天地同寿呢。那我那顺遂的修炼,一步一步登上占星的顶端,一窥天地的真容,一指可以描摹万物之颜的能力,又代表什么呢。我可以与天道相匹敌了吗。
还是说,我已经成为了天道呢。
在很久之前,父神盘古决定羽化来定天地之形时,我就问过父神,值吗。
为那些弱小,冰冷,凉薄,转瞬即逝的万物,值吗。
父神告诉我,永恒才是最可怕的。你看过云卷云舒,你看过万物走过几世轮回,你看着爱的人下辈子,下下辈子,与不同的人结了深深的缘分,而你只能看着,不能插手,到了那时,你才会真正憎恨自己的永恒。
父神羽化后,灵魂并未入轮回,而是消散于天地,化为天地间磅礴的灵气之源。
那到底是永恒最可怕,还是消逝最可怕?
祈安最终还是回了魔族。他有他的路要走,我自然也不能插手。伟大的父神盘古,你是否也预料到你最得意的徒儿会有这么无力的一天呢。
空旷的宿神宫还是恢复了以往的冷寂,一如几千年前。我施法锁了祈安曾睡过的寝殿,日日亲手打扫。
我知道,我们若是有缘,不管多久都会重逢。
我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几百年,魔界派人送来了请帖,新君即位,让我赏脸前去。我捏了个诀看了看,魔界弥漫着祈安的真气。
是祈安。
看着祈安这么争气,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哈哈哈哈。贺新君即位,好像应该带点什么东西。我左看右看,没什么好送的。毕竟几百年未见,好歹应该像个样子。我手一挥,祭出我早年锻造的第一柄剑,求凰。许久不拿剑,倒有些生疏。求凰在我手中嗡嗡作响,似是替我回忆着几十万年前跟随父神征战的日子。那时六界混杂,凡间民不聊生,父神抵住天的一侧,却不慎踏毁一座村落。那时父神眼里流露的悲哀,似乎像是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一般。如今想来,父神盘古好像一直都以悲悯度六界。但留给魔界的哀怜,似是更多一些。
驾鹤飞往魔界的路上,我碰到了也赶去魔界的天界二皇子告岚。告岚向我做了个揖,“尊者,您也是接到了魔界的邀请?”我点了点头,“尊者几万年不为六界新君继位而庆贺,今日倒是很有雅致。”
我哈哈一笑,不再多说什么。但是告岚身上的气息怎么有点听云的感觉。好奇怪,脑子里听云那张臭脸一下子浮现出来了。
刚进入魔界,就感受到一股不祥之气。我捏了个诀,看到一身铠甲的祈安,拿剑指着告岚。
我心里一惊,说实话,我的推演从未失败过,这一次我倒是希望是假的。我告诉告岚让他把听云叫过来保护他,告岚耳尖泛红,告诉我听云在与他生气。
我又是一惊。
“早就听说二皇子素来不喜女色,难不成……”我试探道,告岚抿了抿唇,“尊者真是无所不知。”
我惊了又惊。先前观看到的听云榻边的,竟然是,二皇子告岚?
“听云听说父皇要为我纳妃,心里不喜,已经一个多月不理会我了。”告岚撒了撇嘴,“但是我已经推掉了那份亲事,听云仍是不愿理会我。尊者若是有意成全我和听云,请您
帮我劝劝听云。”
我点了点头,一想到听云那个榆木脑袋竟是个断袖,我就止不住嘴角一抽。
到了魔界后,我远远望见了一袭铠甲的祈安。祈安周身的魔气比那时在宿神宫中更甚,我暗中捏了个诀护住了告岚。
祈安自然也是看到了我。我拿出求凰,“祈安,恭喜。”祈安微微一笑,“多谢尊者赏脸,还记得我对这求凰的执念。”
我歪歪头,“这剑里有我一半的修为,希望日后它可以护你周全。”
告岚作揖,把天界送来的夜明珠呈了上来。祈安收了夜明珠,拿起我的剑颠了颠,“尊者这剑,与那天雷,哪个更锋利些?”
我笑了笑,“那要看是我的命更硬一些还是天道更硬一些了。”
“那就够了。”
我不懂祈安的话,但我看见祈安耍剑砍向告岚时,我下意识推开了告岚。“吱!”告岚左臂鲜血喷涌,我忙施法为他止血。
“祈安!你在干什么!”
祈安甩剑再次斩向告岚。“天族二皇子,今日你就是我祭旗的祭品!”
我扭身护住告岚,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庆幸自己没有一走了之或者干脆不来。但是求凰,我锻造的第一把剑,现在居然对准了我。“祈安,这就是你的酬谢吗?”我心里难过,那份莫名的思念现在又夹杂着浓烈的恨意。
告岚疼晕了过去,我捏了个诀护住他,直视着祈安。“我有我的路,你别挡我,要不然我会把你也踩在脚下。”祈安拿着剑舞得嗡嗡作响,“今日告岚的人头,我要定了。”
不远处啸罡飞来刺向祈安,祈安挡了回去。
听云同样赶到了魔界。他抱住重伤的告岚,给他输送真气。
我惊讶,难道他们已经,双修了?
听云拿着啸罡,剑指祈安,“我说过,你要是伤害别人,我绝不会留情面!”那一刻我的心是千疮百孔的。我的好友和我思念的人,处在了对立面。我像是枯萎的藤蔓,他们两个中某一个人只要用力,我就会粉身碎骨。
那一刻风起云涌,听云和祈安站在珀弥山上,我想要插手他们的战斗,却不知应该帮谁。祈安的一招一式都带有我的影子,求凰剑中我的真气溢出,与祈安的魔气死死纠缠在了一起。
但听云身为天族元帅,当年曾为父神效力,自然也不是什么一般人。听云手持啸罡刺向祈安时,祈安将剑一扭,刺向了我。
在那一刻我张开了双臂,我看到了祈安眼神中的诧异。不是我傻,是求凰已经有了灵性,它不会伤害我。说实话,祈安持剑刺向我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已经凉了。
你怎么敢,拿我的剑,刺伤我?
但是听云不知道。听云手持啸罡挡在了我的面前,一剑击飞了祈安。他护住告岚,祈安将剑再次对准了我,我传了个音告诉听云,求凰剑不会伤害我。听云点了点头,去看告岚的伤势。
祈安拿剑飞来的那一刻,正正好插在我的胸口,求凰透过我的身体,与我体内的修为纠缠不清。
糟了,他的目标本就不是我,是我背后的告岚。我忙转身,已经晚了。
听云护住告岚,硬生生接下了祈安用尽全力的那一剑。我运转修为打向祈安,祈安喷出鲜血,跟跄地站在地上。听云软软地趴在告岚身边,闭上了眼。我抓住听云将要离体的魂魄,塞进了我的灵器中,听云的仙体犹如四散的花,消逝在了天地间。
“咚!”
丧神钟从天际响起,我迷迷糊糊好像又回到了父神陨落的那一天。
师父,听云也死了。师父我看向祈安,终是不忍心杀了他。我还为他留有最后一丝颜面。天雷声响起,弑神是要遭天谴的,天道终是不可违背。“咚!咚!”天雷劈下,祈安举起求凰剑一一斩断,整整八十道天雷,他挥剑斩断。第八十一道天雷响起,最为狠厉。“叮!”清脆的一声,求凰剑终是接不下这道天雷,应声断掉了。那道天雷透过求凰,狠狠劈向了祈安。
我的心如槁木。
在那之后魔界与天界宣战,魔族人不知从何处学来的续命之术,扰得天界快招架不住了。
我带着听云的魂魄远离了六界之外,告岚自从醒后整个人疯疯癫癫,不久就羽化了,灵魂入了轮回,去了凡间。
听云的魂魄破碎不堪,我努力修补,看起来也无济于事。
这一身我曾引以为傲的占星的术法,现在看起来像个笑话。曾经断言可以与祈安气运交缠的我,成了六界最大的恶人。
师父,这次又是只剩我一个人了。
空空的宿神宫里现在时不时有来讨伐我的天族人,我有些不得安生。虽然天帝已经宣告听云的死和告岚的伤与我无关,但那把断掉的求凰,却实实在在存在于魔界。
我也无法原谅自己。
父神,您预料到这一天了吗。我众叛亲离的这一天。也许这才是天道要告诉我的,你虽与天地同寿,但永生永世的孤独却与天地一同伴随你,你虽有勘破命格的力量但你终究无法改变,你虽是世间少有的神祗但你仍无法抵抗天道的力量。
永生永世的孤独才是对傲者最大的摧残。
我四处翻阅古籍却仍找不到拼凑起魂魄的方法,我去求地府的梭娘,梭娘告诉我这需要一点一点才能真正拼凑完整,日夜不停,编织千年。
我答应了。
这是我应得的。
我找了处山洞闭关编织听云的灵魂,那么漫长的日子,于我而言却只像是一瞬。
当听云的魂魄再次完整地呈现在我的眼前时,那温和的魂灵像是初生的婴儿,虽还是魂体状态,但也还是有着强大的修为。听云还是那副面瘫样子,但是朝我微微一笑,说,“好久不见。”这大概是我这千年以来,唯一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吧。
我带他起身走出山洞,去看一看这千年后的世界。
我去往凡间,带着听云的魂体看望告岚的转世。听云一路上兴奋得叽叽喳喳,我感觉他之前都没说过那么多话。果然,死了一次的人,什么都不一样了。
告岚只转世了一次,听说是过孟婆桥的时候死活不喝孟婆汤,带着记忆转世的。地府的人一看是天族皇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说是带着记忆,但是也只带着飞升上仙之前的记忆。
他不记得听云了。听云自然也是知道,他不强求。但是,也算是出了点意外,嗯…问题有点大。
告岚在凡间找了道侣。
说实话,我也是按照告岚的修为去寻找的,一开始找错人了我还惊讶了一下,没想到是他的,道侣。
这次轮到听云沉默了。
我不知道出了这种事我该怎么去解释,我只顾着缝补听云的魂魄了,根本没想过告岚会这么早找到道侣。听云沉默着,告岚之前就认识我,朝我打着招呼,还问我旁边闪闪发光的魂魄是谁。“听云将军,”我指了指听云,“你修炼的这些日子,没有看过天界的史书吗?”“有所耳闻,是被祈安君斩破灵魂的那个听云将军吗,有幸见。这是孟滦,我的道侣。听云沉默了半晌,最终只是问我,“天界的史书只是这么记载?”我拍了拍他略微颤抖的灵魂,虽然我碰不到。“天界的人你还不知道吗,要面子,肯定不愿意承认你俩的道侣身份,也不愿意承认他们的二皇子是个窝囊废。史书还写天界二皇子是为突破瓶颈期下凡的呢,别信。”
听云死死盯着孟滦,孟滦拉了拉告岚的手,告岚轻轻拍了拍他,告诉他没事。我看见听云红了双眼。
告岚告诉我等他飞升上神之后就能重新位列仙班,也能获得前世的记忆。我心里骂了地府千万遍,该留的记忆你不留,妈的。
为听云修复仙身仍是一件要紧事,速来听闻魔界有再铸仙身的柏柏草,怎么去往魔界求来这草,仍旧是一桩难事。
毕竟,我不愿再去求祈安,也不愿再见到他。
但是我欠听云的,终究也得还啊。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鬼样子。
祈安窝在榻上,问我为什么要求柏柏草。我说要去救人,救听云。祈安笑了笑,一如千年前那般。那一刻我才感受到了永恒的恐怖。祈安也不会变老,我也不会变老,但这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我们却真真经历了。
“把你的宿神宫搬来魔界吧。到时候攻打天界,可能会殃及你种的那些花儿。”
兔崽子,现在居然还想着我那些花儿。
可是我已经心如止水了。你的关心来的太晚了。我无法与杀友之人共处一个屋檐之下。我拒绝了,“修复听云仙身的事,我会再想办法,就不劳烦祈安君了。”我转身就走,祈安施法堵上了出去的门。“我不喜欢别人忤逆我。如果我把大名鼎鼎的占星师留在了魔界,那我们攻打天界的胜算也就多了一筹。”祈安站起身来。“你真的变了,祈安。” “我一直没变,是你变了。你早就失去几万年前的那份谨慎了,几万年的太平日子让你忘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尔虞我诈。”祈安伸了伸懒腰,我祭出苍梧剑,剑指祈安,“把门打开,我要回宿神宫,不然别怪我血洗魔界。”
祈安听后大笑,“你自然可以试一试,看看魔界到底有没有你说的那么脆弱不堪。”
这是你逼我的。
我散修为来呼引天雷,天雷一道道劈向魔界大地。我不想管那些魔界的无辜子民了,此刻,我只想回宫。
但一股强大的修为稳稳地接住了天雷,那股修为熟悉而磅礴,我仔细感受着,这修为倒像是父神的。
我捻了个诀绕住祈安,我看到祈安不久后剑指我喉。
说不心痛是假的。
他再怎么可恨,那些陪伴我的日子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祈安,跟我走好不好,跟我回宿神宫,我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拉了拉他的衣服,破天荒的,他点了点头,化为了狐狸真身。我把他拥进怀里,趁着月色,御剑飞回宿神宫。那时候,我觉得一切都没变,一切都是我想要的那样。我的诀一直紧紧缠绕着他,我怕发生任何意外。祈安依偎在我怀中,慢慢的,我感觉我怀里的小狐狸呼吸均匀,好像还打起了呼噜。我抚顺他的毛,一如他没幻化成人形前。
“到了,祈安,醒醒。”
我摇醒小狐狸,小狐狸幻出人形,勾住我的衣角。
“再为我抚琴一曲吧。”祈安眼神迷离,捧起我的琴递给我。
“这次还要听凡间的小曲儿?”
“都可以,我只想听你弹曲儿。”
趁着月色迷蒙,我没有点燃宿神宫的灯,借着月光,我抚上琴弦,为祈安弹奏了一曲凤求凰。“你活了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找过道侣?”祈安拿起酒壶喝了一大口。“没有遇到过很喜欢的。”我眯眯眼笑了笑,“你不是一直想看我唱戏吗,我去凡间学了一段,我跳给你看。”
我换上松松垮垮的戏服给祈安看,那一刻我觉得我们已经放下了多年来天魔两族的仇恨。祈安捏着我的脸,喝了口酒,嘴对嘴喂给我。略微温热的酒流淌在我的嘴中,有些火辣辣的。他笑了笑,坐在琴前面,拨了拨琴弦,我随他的琴声而舞动,为他而歌,为他而舞。一曲罢,祈安松散着衣服拿着酒壶递给我,“月色醉人还是酒醉人?”我轻声问道。他不言语,抿了一口酒送进我嘴中,我闭上了眼,品着那口酒。祈安动手解我的戏服,我拍了拍他,告诉他该休息了。祈安顿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回了寝宫。
我们仍是像往常一样,去凡间品糕点听曲子,魔界的人找不到魔君,急得团团转,天界派人嘲笑他们,结果被魔界揍了一顿。
我与他在凡间逍遥自在,天魔两界也就安生了好长一阵子。祈安终究是把柏柏草给了我,我为听云重塑了仙身,把他送去了地府入了轮回。听云也很好奇为什么魔君祈安突然消失不见,但最终也是没有怀疑到我头上来。
“早就听闻占星师可占卜六界命格,怎么没见你真正占卜过几次?”祈安撑着脸看着我,“占星师的活儿也不好干啊,窥测别人命格是要纠缠住气运的。”我甩甩手,“你以为占星师那么好干呢?”
祈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问祈安为什么魔界会有父神的修为庇佑,祈安瞪大双眼,“你当真不知?”
我摇头,结果祈安不告诉我。
讨厌死了!
如果日子真的,像这样平平淡淡的,倒也是很好。他从不过问我的事,我也不会问他为什么当初,欺骗我,利用我。
只是那被背叛的感觉,我时不时还是会想起,有些东西,你越想忘记,反而越容易被想起,想掩盖,却欲盖弥彰。
“你们的父神盘古,曾有个弟子,叫迁獠。迁獠悟性极高,修炼起法术来也是一日千里。年年杏花飞舞之际,迁獠都会去凡间私会一名为秋歌的女子。秋歌毕竟是个凡人,不过几十年性命,即便是次次有入轮回的机缘,迁獠也不甘心。后来迁獠入地府争夺生死簿,想把秋歌的名字从上边划除。他成功了,但是你猜怎么着,”祈安问我,我想了想,“其实我当时在父神身边时,并未听说过迁獠。”
“你当然不知道。当你真正有灵识时,秋歌和迁獠早已消散于天地间。”
“那迁獠就可以和秋歌双宿双飞了?”
“如果真这么简单就好了,迁獠受到了天道的诅咒,他被诅咒永世不得爱人。”祈安咂咂嘴,“一开始迁獠不以为意,后来盘古驱逐了迁獠,迁獠就带着秋歌去了风冥谷。风冥谷是修炼的好地方,迁獠想让秋歌也修炼成仙。只可惜啊,迁獠还是单纯。那时天地一片混沌,人,仙,魔,妖等等混杂在一起,各种上古凶兽危害世间。迁獠和秋歌后来养育了一个儿子,迁獠日夜渴求成神之道,想要与天道一争高下,秋歌难耐着亘古的寂寞冷清,带着儿子隐匿于凡间。他们的儿子似乎也是被天道诅咒的,一生来就没有呼吸,是个死胎,但却有体温。秋歌本不忍心让无辜孩子一同受到天道诅咒,便把这孩子带给了盘古,求他救这孩子一命。”
我咂咂嘴,“所以盘古还是救了这孩子一命。”
“是啊,可惜了,要是当时不救这个孩子,六界现在,可能就没有界的一席之地了。” 我惊住,“这孩子是个魔子?”“不是,听我说啊。一开始盘古不愿收下这个孩子,怕他与自己气运纠缠,但后来,他为了迁獠,还是选择救下这个孩子。这个本就不能存在于世间的孩子,最后只能与天地同寿。”
天地同寿,这话真是听的我后背发凉。
“盘古上神当时尤其钟爱迁獠这个弟子,一度想要他继承自己的衣钵,迁獠野心太大,心中也无天地万物,但是他的孩子,盘古仍寄予厚望。迁獠和秋歌后来灰飞烟灭,魂灵消逝于世间,化为了人间的风风雨雨。他们的孩子在他们过世千年后,终于开了灵识。”我咂咂嘴,“那他们的孩子现在身处何方?”
祈安捏捏我的指尖,“自天地初分,能与天地同寿的神祗,不只有你一个吗?”我幡然醒悟,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是我吗?
倒是,是不是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已经活了这么几十万年,那远古的秘密,于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摸了摸祈安的喉结,问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祈安咽了口水,告诉我,故事才真正开始。
原来,父神盘古为我开启灵识必须要受天劫,而盘古又必须保护四海八荒安全,仔细衡量,他选择了魔界来承受这一劫难。当时的老魔君十分不情愿,但还是接受了盘古的请求。毕竟,迁獠当时也有恩于魔界。每年,都会有一届魔子因受天劫而死,这也是父神一直庇佑魔界的原因。
“父神也进行过肮脏的交易吗?”
“当然,你是父神钟爱的弟子,也是天界受万人朝拜的远古神祗,占星师,天界怎么会把那种丑事写在史书上?”
我思索良久,试探着问了问,你就是魔子之一吗?
祈安眼眸深邃,拍了拍我,“不愧是占星师,果然灵性高。身为魔子,受天雷之灾九死一牛。我幸运,活下来了,但修炼确实难上加难。你那日在探灵河旁见到的我,就是一次又一次尝试突破神境却一次次被天雷劈回原型的我。”祈安起身,半蹲在我面前,“你要怎么酬谢我,酬谢魔界?”
我心口一堵。
我为祈安难受。我抬头问他,你想让我怎么做?
“你只需要住在魔界,对外宣称你已经加入魔界了。”
我失神,看着许久不见的他,他拿来白绫为我戴上,“从现在开始,天界再也没有占星师了。
天族人骂翻了天。
我将宿神宫迁进魔界时,天族万仙恨不得将我一剑穿心。我摆摆手,说,我要去找祈安君了。
天界那些人彻底无语。
没法。
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远古神祗所在何处是会庇佑当地子民的。天族人一再失去听云与我,而且天族人一直觉得六界已然太平,早就失去当年的谨慎。
我去了人间寻听云。听云带着强大的修为入了轮回,带着全部的记忆留在了人间行医治病。曾经的听云将军再也拿不起他的剑,不是他不能拿,是他怕这剑,最先劈向的是那个孟滦。听云也已听说我入魔界的事,他只是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我知道,他没有怪我。
我与他在凡间小住了几日,看他日日为凡人们医治伤病。听听云说,告岚的道侣是凡间的皇子。“他现在那个道侣,不及我的万分之一。”听云轻蔑地说。我与他一起走街串巷,正巧看到皇家有人贴告示。听云的八卦心蠢蠢欲动,凑上前去看发生了什么。“皇子孟滦企图弑父杀君,谋权篡位,乱臣告岚祸乱皇子,于午时斩首。”我看到听云噗嗤就笑了,“一届凡人居然也想杀了神仙。”他拉着我去了刑场等待看热闹,一到刑场,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魔气。听云眉头一皱,“坏了,魔界的人也来凡间了?”我捏了个诀找到了那个魔界的人,是刽子手,还有很强大的魔力。刽子手手拿断神斧,“这一斧子下去,告岚必死无疑。”我和听云在人群中观察形势,刽子手也扯下了面具,是魔界的霄奕君。霄奕并不按人间的规矩来,他拿起斧子就要砍向告岗。我想起身去救告岚,但听云先我一步,他幻出黑蛇真身,缠住了昏迷的告岚。
我看到不远处的孟滦,正惊讶于他的袖手旁观时,就感受到他身上缭绕的魔气。一旁围观的凡人们四散逃离,听云甩尾甩向霄奕,霄奕拿断神斧挡住了这一击。我飞去孟滦身边,抓起他扔向了霄奕,霄奕明显紧张了一下,接住了孟滦。触碰孟滦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的命运,死于听云的啸罡剑下。我还知道了他是霄奕的情人,所以,魔界这步棋是从何时开始下的?我喊了听云一句,让他去杀了孟滦,听云惊讶了一下,祭出啸罡,抱着告岚飞向了霄奕。
听云毕竟是远古神祗,尽管历经轮回修为消退,但仍然很强大。可是霄奕也不是吃素的,而且孟滦似乎精通舞剑,他那一招招一剑剑竟还有听云的影子。我思考了一下,可能是告岚教给孟滦的。我甩出苍梧给听云,听云接住剑,让我照顾好告岚。时过千年,听云的一招一式还是如此板正,我已经好久没看过听云如此拼命地打斗了。我去探告岚的命格,然后发现,他的未来中已经没有听云了。啸罡,木鱼,昭阳寺。告岚的未来,终究是与听云渐行渐远了。告岚醒来时,听云与霄奕和孟滦打得正欢。我叹了口气,你醒的真不是时候啊,然后就又把他打晕了。
我很抱歉~
听云那边打地正激烈,我看到不远处祈安踏破时空赶来。我心里一咯噔,坏了,好端端的你来干什么,听云都快恨死你了。祈安一步步朝我走来,一步一步,仿佛空中的打斗与他无关。霄奕看来赶来的祈安也是吓了一跳,忙护住一旁的孟滦。祈安笑了一下,“不过是我做的一个玩偶,一个你,一个天族二皇子,怎么对我这玩偶这么痴迷?”说着,他抓住听云朝他甩过去的剑,一击将孟滦致命。“你们若是喜欢,我回头再多做几个,送给你们二人。”我看着一步步走来的祈安,抓住告岚的手又紧了几分。
祈安倒不理会听云的谩骂,只是走到我身前站定,“与我回家,如何?我觅得一凡间古琴,你肯定会喜欢的。我外出时捡了一只小猫,虽无修炼成仙的可能,但也算是个有灵根的,陪你个几千年倒不是问题。”
我眼眶一红,又是这样,利用我,再伤害我,最后的最后,再来寻我,一次又一次,我何时才能逃离你。
我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他。他俯下身,“再等三个月,天界就会沦为阶下囚。到时候我再给你开庆功宴,我的,大功臣。
那大功臣三个字是如此刺痛我,天界是生我育我的家乡,纵使我无欲无求情感淡漠,我也会难过,我也会心疼。
我终究还是因为你背叛了一切。
霄奕被祈安绑回了魔界,听云也带着告岚找了一安生的世外桃源养身。正如祈安所言,天界少了神祗的底佑,再加上听云的离开,战力已大大衰减。我日日看着划过星空的仙人的灵魂,一齐去了地府。天界已经名存实亡了。
我正式向祈安宣战。
祈安听到这句话时忍不住笑,"你要和我打?你不是……"说着,他拿手轻轻戳了我几下,“喜欢我?”喜欢,当然喜欢,正因为喜欢我才要做个了结。
他拉住我的衣服,解开我的衣带,我只是看着他,希望时间可以长一点,让我晚些时间与他告别。祈安突然不动了,眯着眼笑,"瞧你这下贱样儿。
好疼啊。
他最终还是走了,告诉我说,他一个月之后再来,让我到时候想清楚。
我已经想清楚了,祈安。与其到最后我们反目成仇,不如现在就由我来斩断这份羁绊。
那一个月过得好慢又好快,我好想时间慢一点,或者回到我在探灵河捡到你的那一天。
一个月很快就要到了。
我准备在落檀泽好好泡个澡,刚换衣服下水的时候,我才发现落檀泽的水比几万年前我刚建造它时凉了许多,仙气也少了许多。
到底是什么时候凉的呢。
沐浴完,我躺在佛铃花下抬头看着月亮,魔界的天的确比天界清澈,月亮也更圆。我想起了当时初遇祈安时,我拎起他,他呲牙咧嘴吓唬我。就好像在昨天。
可惜了,时间飞快,我们也没能不朽。
我闭上眼,告诉自己明天就是普通的一天,太阳还是会升起,断掉也好。
一个月到了。
那天雨好大,魔界已经很久不下那么大雨了。祈安撑着伞来宿神宫,也带来了那只小猫。“起个名字吧。我歪头看着那只小猫,的确有灵根,也确实修不成仙。“叫星星吧。"
“嗯?星星?”
对,星星,醒醒。
祈安没有多想,抚摸着小猫,我那时也很喜欢毛茸茸的东西,所以那只满身血污的脏脏的小狐狸被我捡回了家。我抱起小猫,感受着小猫的温热。伸手一探,捏了个诀,才发现,小猫也是祈安刻出来然后灌注修为而成的。
小猫也是假的啊。我笑了一声,“祈安,我们做个了断吧。”祈安明显愣了一下,歪着头问我为什么。我说我要为四海八荒做个决断,为天界做个决断。祈安捏住我的脸,“天界已经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你竟还要为他们与我做个决断,嗯?当时决心入住魔界时,我看你心狠着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祈安一逼问我我就觉得很委屈。我说对啊,我是决心入住魔界,那是因为我亏欠你,现在你拿下天界了,你成功了,那我就应该回报天界的养育之恩。这两个不一样,不一样!
祈安笑了,“好啊,来吧,开打吧。”
我祭出苍梧,他也同样拿出了剑。
是那把断掉的求凰。
可惜求凰有灵性,断掉可以重铸,我们不行。我们断掉是真的断掉了。
祈安持剑冲了过来,求凰剑断剑重铸,多了几分凌厉之气,它的主人现在是祈安,剑气砍在我身上,我身上多了几道血痕。
好疼啊,很久不受伤了。
抱着赴死的目的开打,有一种自我毁灭的意味。祈安飞身到我背后,我打掉他的剑,他将身一转剑指我喉咙。我松了口气,是你先有置我于死地的心的,你不挂念我就好。我怕你一挂念我,我就不敢赴死了。
我把苍梧打向求凰,求凰刺入我喉咙时,那寒冷的剑意还是冻得我一抖。祈安眼中闪过一丝害怕,用力把求凰拉回去。我用力抵住求凰,求凰又进我血肉几分。祈安的手开始
发抖,他不再用力,我也松了手。
两把剑双双掉落在地上,剑上的血暗红中带着金黄,顺着求凰滴在苍梧上。祈安冲过来捂住我的脖子,我感觉我身体里的修为在慢慢流失,祈安的手好热,但是我还是感觉好冷。我闭上眼,脑海里是那只满身伤痕的小狐狸。
迷迷糊糊中感觉好像听到丧神钟响起,原来神祗是可以在自己还有意识的时候听到自己丧神钟的声音的。
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了。那温软的风,细细的雨,滚滚的巨雷和四散的雪,都是我修为的化身。而我也融入了六界之中,化作了天地的一部分。
父神,这就是天道吗。
我可以看到祈安去了黄泉,日日求那地府的梭娘询问当时的听云是怎么复活的。梭娘叹了口气,告诉祈安,我的修为早已消散,魂魄更是汇入了天地间,收集不回来了。
我以为祈安会暴怒,大闹地府,但是他没有,他只是点了点头,告谢离开。
我看到告岚听说孟滦死了,他大闹着要去殉情,听云告诉他孟滦只是一个木偶。
听云最后也没告诉告岚他曾是他的恋人,告岚入了寺,与青灯古佛相伴。
听云告诉祈安,只有燃着招魂烛七日,死去的魂灵才会回来。
再见到祈安时,偌大的宿神宫中已经布满了招魂烛。祈安坐在正中间,运转着修为护着那些红烛。
都说凡间的那些凡人入洞房时都会点许多红烛,祈安平时不喜红色,现在倒有了那新郎官的感觉了。唉,日后你又会和谁入洞房,与谁双宿双飞呢,祈安。
现在却与我无关了。
祈安磅礴的修为倒有些像我,我感叹,到最后你我也算命格相交,你会永生永世记着我,记着一开始身为魔子时为我受的那些滚滚天雷,记着我们在宿神宫那几千年,记得凡间的一次次游玩,记得你现在的佩剑曾经的主人,是我。
红烛燃了七天七夜,我也就看了祈安七天七夜,最后一次了。
算了吧。
我引来一阵风,宿神宫内红烛,全灭。
祈安失了神,我也随着风,飞去了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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